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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个难控的大阵。张岱当年撞见那些,下意识以为尘不到不甘于半仙之体,背着所有人利用笼涡种种来助长修为。
  但闻时清楚地知道,那不是。
  可他也认不出那究竟是什么。
  谢问静默一瞬,说:“那是我布来备着的东西。”
  “备着干什么?”闻时问。
  谢问扫过那些远远近近的后世人,又落回到闻时这里,“留给你们的。”
  他活了很多年,见过很多事。知道诸法无常,世间总有劫难。战乱、疫病、天灾、人祸……短则几月,长不过几年,总会有那种无法估量的大笼,那是数以万计甚至十万计的人留下的尘缘,化散不了是劫难,由任何一个人担下也是劫难。
  他二十多岁的时候曾经料见过一些后来事,早早就知道自己会离开,就在那几年。
 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想,如果自己不在了,再碰到那样尸山血海的大笼,谁会去担?担下这一次,再有下一次又该怎么办?
  他其实很清楚,真到那种时候,必然有人会横挡在最前面。正因为这样,他才更放不下心来。
  所以他一直在琢磨一种阵局,能将消融不掉的尘缘吸纳过去,留待日后慢慢化散,给担负太多的人一个缓冲的余地。
  他需要那个阵在他死后也如常运转,替他看着那些往来于尘世的徒弟们。
  “那算是洗灵阵和笼涡相结合的一种阵局,一方挪转,一方贮留,不过要比那再稳固隐蔽一些,免得牵累不知情的人。”谢问说。
  每回来这处山坳,他都会摆弄着阵石试一试,调整过很多回。
  为了让那个阵局运转不息,他以血封石,算是拿自己做了阵眼。只是还没等完全成型,就出了最大的变故……
  闻时听着他的话,忽然想到了一件事。
  那件事掠过脑海的瞬间,仿佛一捧冰川水兜头而下——
  因为柳庄的变故,他跟卜宁几人曾经认真研究过天谴。他知道那种东西因人而异,落在普通人身上是一种效果,落在他们这些人身上又是另一种,后者要严重得多,沾上就是万劫不复、不得超脱。
  这东西根本无解,还一份债是一份,轮回一次才会淡一分。
  张岱从始至终没入过轮回,一直借着别人的皮囊,照理说天谴的印记应该一分不减。但张婉说过,他的印记是淡的。
  他怎么做到的?
  ……
  是曾经……悄悄借着什么东西清洗转移了么?
  除了谢问所说的那个阵局,闻时根本想不到第二个答案!
  如果真是他所想的那样,那当初尘不到控不住万千尘缘满身业障,最终落入封印不得超生,就都有了缘由……


第102章 归期
  想到这些, 闻时怒意到了顶峰。狂风拔地而起,冰霜向外,顺着震颤不息的傀线疯扫出来。
  转瞬, 张岱便是满身血口。
  “啊啊啊——”
  天地间仿佛之剩下暴怒的狂风和他们两个。
  “你做什么了?”闻时厉声问, 嗓音冷得像雪里淬过。
  张岱剧痛攫取了神智, 他惨叫着,急喘好几声才抬头看向闻时:“你!”
  他眼里还带着深重的怨恨,显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压根没听见闻时的问话, 也不明白闻时此刻的盛怒。
  就是这种不明白,最让人怒火中烧。
  张岱身上的傀线猝然收紧, 勒得他皮开肉绽。他的眼珠因为冷不丁的剧痛和窒息爆红凸起。
  闻时手指顺着线朝前一捋又悍然一拽, 将张岱猛地拽到面前。他被迫抻仰着脖子。
  “我问——”闻时的手指攥得极紧,关节泛着毫无血色的白,跟他此时的唇色一样:“你怎么洗的天谴?!”
  张岱想挣扎, 却被死死压制动弹不得。他因为窒息两眼翻白,眼皮飞速地颤着……
  那太狼狈也太丑陋,于是他索性闭上了眼。
  怎么洗的?
  张岱说不出话,只动了几下乌紫的嘴唇。看上去像在艰难思索,仿佛他已经忘记了。
  闻时脸色难看到了极致, 眼里那股冷冷的疯劲也到了极致。
  他骨节都攥出了响声,所有傀线倾力一提——
  “嗬——”
  张岱的剧咳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, 混着血沫。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搅得稀碎,正从口中溢出来。他惶急地抓了两下傀线, 忽然笑了起来。
  “想……想起来了。”他嘶声说, 嘴唇还是咧着。
  怎么洗的天谴呢……
  无非是在那片山坳铩羽而归,他越想越不甘心, 又越想越害怕。
  天谴在他身上的反应太明显了——
  不论他想做什么,都会落得一个最糟糕的结果,像一种诅咒。
  他频繁地陷在梦魇中,好像只要闭上眼,就会有无数怨主爬进屋、爬上床,一口一口地分食掉他。
  他焦虑、易怒、阴晴不定、欲壑难填。一切最为负面阴晦的东西都被无限放大,仿佛身体里藏了无数恶鬼,挣扎着要破茧而出。
  这不是最可怕的,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……他解不了笼了。
  那次的笼是他生平罕见的可怕回忆——他就像一个人形漩涡,疯狂吸纳着周遭所有阴黑的东西,那些承载着怨憎妒会的黑雾铺天盖地朝他扑涌过来,钻进他的身体。
  起初他是欣喜的,毕竟吸纳的黑雾只要能够消融修化,就能让他变得更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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